在炎陵与茶陵 - 此后如竟没有炬火

癸卯大暑。

被不断咀嚼的苦难已然干瘪;留下的只有老人无奈的申诉与孩子局促的笑容。


我不是很喜欢“同情”这种情感。对个人的同情,再怎么掩饰也总会有被俯视的一方;再纯良的心灵也难免浮现出比较境遇后的庆幸。对群体的同情却常常流于虚伪的自我满足,他人的苦难沦为了戏台的砖垒。

当然,我也没法否认同情是一种伟大的情感,它有着凝聚群体心灵的力量。但人与人的悲欢终究不相通;它迟早会碰上那“可悲的厚障壁”,就像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我再也无法真正发出“今我何功德,曾不事农桑”的感叹,因为在我心里,家乡这个概念同这些相似的,广袤的农田再无联系。

当遇到那些需要资助的孩子时,这种感觉愈加强烈。太平静了,一切都是那么的平静,仿佛本就应该是这样。

刚从晌午田间回来的老人殷勤地端茶送水,絮絮叨叨的讲起生活的不容易。孩子被叫到一旁,揣着手局促地立着,低声回答着一个个用于核实情况的问题。即使答到父母亲离开的原因,他们脸上的表情也没有改变分毫,仍然是那副胆怯的笑容。

我明白,再沉重的苦难,即使它在人的心中造成了再难以愈合的创伤,在时间反复咀嚼后也只留下了概念的空壳。沦为乞丐的王子,最后也能向路人从容的讲述自己的过去,并嗤笑于路人“我可受不了”的感叹。

话说回来,我为什么会觉得这一切太过“平静”呢?我的潜意识里又在期待什么呢?难道是希望看到苦难在他们身上刻下的印痕,并以此来激发我那廉价的同情?或是在所谓的“忆苦思甜”中庆幸自己当下的境遇?

所以说我不喜欢同情......或者说,不喜欢它带来的那些附加的东西。

这也是我的幼稚之处:理想主义的我认为人人平等是对的,更是好的;但现实主义的我却不相信这一乌托邦的存在。在这两种观点的冲突中我只好转向了悲观:正如王小波所说,生活就是一个不断“中彩”的过程,在你没有中它的时候,总会觉得可以把它躲掉;等到它掉到你的头上,才知道它是躲不掉的。

在这个意义上,人人的确是平等的,这不得不说是一种讽刺。

于是我离开了令人难受的走访现场,想要找到别的一些东西。

我最终还是找到了。小床边简陋的书桌上,贴着这样一张时间安排表,稚嫩的笔触令人忍俊不禁。我想起我小时候也做过类似的事情;那时的我把在 A4 纸上写字画画视作一件神圣的事,每一划都要经过深思熟虑才落笔。

少许共同的回忆使我暂时穿过了“心之壁”,看到了另外一个,不是“等待被资助”的,激发同情的孩子,而是一个可爱的,有血有肉的孩子。我为我踏足了这一童真的小世界感到高兴。

作为志愿者,或是资助人,我们看待被资助者的角度难免是俯视的,毕竟,他们在人生的初期就不幸“中了彩”。但与其不断强调他们过去遭受的苦难多么深重 (这正是我们进行走访的目的之一),我更希望看到他们作为一个普通人的另一面;因为生活的夜空愈黑暗,希望的萤火就愈闪耀。

感谢无私的志愿者团队,在这个没有炬火的时代,你们正是这希望的萤火。而受到资助的孩子们,挣扎着向前吧!我衷心地希望我能为你们感到高兴,而非同情。

苦难不值得被歌颂,摆脱苦难才是。“世界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,那就是在认识了生活的真相之后,仍然热爱它。”我绝不敢大言不惭地声称我看清了生活的真相,在这一点上,我可能还不如那些已经“中过彩”的孩子们;但我的确热爱它,并希望有那么一天,人人都能真正地爱上它。


新成就:和爸爸一起参加了“萤火虫”公益助学行动。


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そして、次の曲が始まるのです。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